杨素琴/摄

赞美（组诗）

作者丨苏雨景

【资料图】

写一首给祖国的诗其实很难

提笔之前，我必须要

先把自己放入她温热的怀中

让她的臂弯轻轻环绕我

我还要把面颊俯过去

贴紧她起伏的胸口

我必须要让自己如刚刚降临

所有映入我瞳孔的

都新鲜且明亮

我还要让鼻端生出乳香

让那些气息成为包裹我的另一层襁褓

我必须仰起头

久久注视她的脸，屏息凝神

让自己成为一个静物

直到母性的河山在她身后次第盛开

直到整个世界都消失了杂音

好了

我终于听到她的心跳了

她的体温也已传递与我

此刻，作为她连体的小儿女

我可以开始对一位母亲深情的赞美了

仅爱一生是不够的

我出生在蒹葭苍苍之地

在这里，我度过了草率的青春

现在，正一步步走向暮年

我还要埋在这里

生年过短，我是多么的心有不甘

我的头发柔软

日后，就化作菖蒲吧

化作驱邪的灵草

可以长在涧边，也可以悬于户上

我的臼齿坚硬

就化作香榧果吧

我曾因没有吃到一粒香榧而耿耿于心

我的来生，就供人唇齿生香吧

至于我的身躯

它来自稼穑又复归稼穑

等于是得其所了

它们一起在春天发芽

在秋天结籽，它们的荣枯

就是我贪婪的又一生

金鞭溪

她流经我的时候

云朵恰好集合成羊群

它们一起倒映在水中

被浪花喂养得楚楚动人

它们洁白的蹄子，不会为哪一块岩石停留

它们要去更深的谷地寻找青草

两岸的奇峰 古木

不断靠近她波光粼粼的出世之心

鸟兽们放肆地袒露着干净的皮毛

阳光投射下它们惬意的影子

草木的枝蔓正孕育果实

并越来越呈现出丰腴之态

她以慈悲之心豢养着两岸的一切

豢养着人们眼睛里的美

有人说，她是地壳运动中的一道伤痕

有人说，她是把万物连在一起的母亲

雁阵飞离的故乡

村舍举着炊烟

土地举着谷穗

近水举着云朵

远山举着果实

这一切，让十月的原野

被神奇地抬高了许多

大雁在晴空之下列阵

它们的羽毛经由大地的滋养

已变得更加丰满

它们的儿女也已长大

并加入到了高飞的行列

现在，它们正准备一起朝南飞

辽阔的版图已为它们展开了巨幅的行程

它们久久盘桓

像一群即将远行的游子

朝着母亲的方向发出幽深的低鸣

作为万物的母亲

大地又一次完成了抚育的使命

秋风中，因为过于幸福

她不禁轻轻颤抖

浑身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余晖的温柔安慰了她

作为慈悲的母亲

她准备在满是落叶的林间

在秋虫越来越稀疏的振翅声中

筹划明春的欢迎盛宴

为此，她打算首先邀请一场雪来

十月的早晨

等长城备好了逶迤的雄姿

大河备好了雄浑的号子

山峦备好了嶙峋的脊梁

十月的太阳，缓缓升起

带着从夜色里淘漉的黄金

带着赶路人精神的盘缠

缓缓升起。她恪守着东方的礼仪

向着每一滴晨露

和每一粒稻谷频频颔首

她耀眼的光熄灭了黑

古老的土地，仿佛被再一次分娩

每一声新生的啼哭，都是对前世的转述

从低咽到高亢

中间的过度蓄满跌宕

使祖国的这个早晨，看上去又热烈了一些

借着秋风，我拿起了诗句的刻刀

诗人，如果秋风和遍野的金黄

将你有所引燃

就拿起诗句的刻刀吧

去塑造一位立体的亲人

你无需美化她脸上的伤痕

无需修饰她被吹乱的鬓发

你无需在美与不美之间摇摆不定

你刻她的眉骨时

不要忽略她忧伤的细节

刻她的眼睛时

要在她的慈悲里看到你自己

刻她发髻时

不要漏掉散落其间的星光

刻她的衣襟时

一定要让上面沾满真实的风雪

相信你，诗人

你内心所蕴藏的火焰

都已传递给了你手中的刻刀

它一定会代你完成一位母亲的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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